三月，我们没有办法去拜神了
by小古
积雪，是
上一个月彻底被风干
无所事事的朋友们在雪地上的印记再也不见
无法相会的日子，让我们失去了
夜晚
以前我们曾经历过的那么多普通时刻
夜晚动人
火动人
一盏马灯也动人
细微又细微的风
吹拂在走向山神庙的母子身上
母亲俯下身来，跪在蒲团说：
观音菩萨，生日快乐。
我再也无法触摸那些三月的夜晚
救苦救难的命运终究与我无缘
三月开始了就要结束
苦难开始了，必然要厮守一生。
年3月1日
于北京朝阳太阳宫
宁古塔
by小古
风是从泥巴里卷过来的
一层又一层的肉身分解开
有一年我路过牡丹江宾馆
不要提神，不要醒脑，徒增悲伤
边疆没有异性
我连自己的肌肤也没有心情拥抱
裹在老旧的房子
夜深时刻，一切沉没湖底
只有镜子闪闪发光
她夜半偶尔会化身玫瑰
梦里的玫瑰失去了颜色
不红，也不黑
在遥远的边疆
混沌才是最安全的常态
人到中年，我们慢慢走向了宁古塔
如果没有安宫牛黄丸
这下半生的心神都会摇摇欲坠
只有镜子里那些虚无的玫瑰
在寂静无人的时刻出来拯救亡灵
年3月5日星期四
于北京朝阳·太阳宫
这一年的蜜蜂没有再来
by小古
我在冬雪里撒满了萝卜种子
楼下的花园在四月从来没有长出过萝卜
野兔已经绝迹
浪漫主义的松鼠更是绝迹
这四月的花园随意烂漫
桃花开了是丁香
丁香之后是海棠
还有漫山遍野的石楠
野花没有名字，匍匐在地上无人采摘
蜜蜂在这个四月没有再来
我们的世界已经变成一座巨大的盆景
传花授粉的使命已经终结
风动，花动，鸟动，盆景罩不会动
沉默的你我遇不见蜜蜂
它们只留下背影兴奋地耳语对彼此说——
在遥远又美丽的切尔诺贝利
变异的蜜蜂比犀牛还大大大
年4月4日
于北京朝阳太阳宫
等风来——致熊勇
by小古
你站得高了
风就自然来临
这几天的风拥有不同的技能
早上九点是安装弹簧床
到了十一点是打孔装吸顶灯
下午一点开始安装窗帘
再过二小时高空作业装空调
有时候疏漏没装积水盘
到了冬天楼下的邻居一滴水就会投诉
能力与能力是如此不同
即使他们发生在同样的高度
风，涌上来
一个又一个的难题被他们解开
时间变化多端
高度迟迟不肯改变
风因此来了又走
风都蒸发了
留不下的才变成了永恒。
年5月9日
于长沙永华大厦壹盏灯
每一次焦虑都是一次自焚
by小古
在汉阳有一位普通人
在绝望中被打捞
而她自己慢慢变成了恶鬼
一斗米，一升米
驱邪的植物却常常引来恶魔
我们的愤怒碳化为无法悲鸣的苦恸
文明高蹈的智者自由在朋友圈广施甘霖
世间片刻欢愉都是开悟的恩泽
马随说：拒帮傻逼，让世界带他自然毁灭！
佛曰：一切孙悟空，有了葫芦娃他就开始商业化。（天才酒李日月语）
我们身陷坟场
一场一场地动情
一场一场地转动灵魂的微波炉
天地不仁，让我们持续焦虑，自焚救世。
年5月15日星期五
于北京外馆东街
小浪到底
by小古
袈裟依次剥落
少女们尚未被社会教育
她的泪水清澈又明朗
一洞一洞的祈求
在流水中幻化成富氧的水华
敲碎了又拼贴
众生携带满世界的欲望而来
鲤鱼已经退化
不再努力去跃过龙门
在白居易的死亡凝视里
我无比缅怀曾经疲惫不堪的岁月
为了尝试回到真实的日子
我们相约清晨起来再喝三杯烈酒
醉得再不堪，也不打紧
我们来到了孟津县
刺激的肉体横陈在小浪底大道上
年7月18日
戏作于洛阳牡丹宫
热爱
by小古
有一天我们躺在星空下
遇见了小浣熊
天空静止，星宿拥有灵魂
白天有时候会失声
热爱的人们骑上了骏马
大家漫步到了天边
波浪依然如此澎湃
在海风中我们依次安静了下来
抚摸了一下彼此的阴毛
相约下一次各自带上剃刀
年8月14日
于湖南耒阳
清醒额度
by小古
人的这一生啊
一会下流星雨
一会发山洪水
偶尔出现两腿都是泥的人
在空荡大街的夜晚漫无目的地行走
有了电
有了水龙头
我们仿佛就能自愈
自我照亮
自我洗涤
但一望无际的命运啊
总是只能随机分配那一丁点一丁点的清醒额度。
年8月21日
于北京安贞桥
青春混凝土泵车
by小古
阳光晒在任何一栋建筑上
都纯粹又辉煌
一切恐惧似乎都会烟消云散
尤其是接近爱的那一种
比如
多年以前我们一起爬过丹霞山
夕阳打湿了我所有的衣服
望着来自昆仑山下，浑身干燥的你
我手足无措
你却轻声地对我说：喂我喝两口水吧
我只来得及喂上一口
就控制不住用尽浑身的温柔颤栗
把擦干又擦干的手掌伸进你后背
童年奔跑于灿烂阳光下的少女
一滴汗，也不愿意留给这仓促的山顶
我们彼此倾尽全力地交合
无意识地弥补地图两点之间的空洞
性爱的鼓点无数次沉没又浮上
十五年之后
我全身的大汗愈发放纵
我从未依靠它来降温
所有的虚汗都是来自青春的快递
就像
马随、褚矗、白木、周过、东灵、余毒、殷旻、南岩
这些缓慢又缓慢的弟兄
带着他们对诗歌的承诺书
再度登顶了我们来不及舌吻的元阳山
阳光摩顶
他们发际线参差不齐的头颅依次闪耀
彷佛一群青春的幽灵在洞窟中起舞
其中
一小口来不及用嘴对嘴喂上的凉开水
布施我
洒遍我全身的筋络皮肤毛发
比如那与阳光遥遥相对、令我神往又恐惧的——
喧嚣银河
年9月21日于
北京·太阳国际公馆
PS：年，大疫浪游，马随、南岩组织韶关六祖禅寺、丹霞山之行，余毒说：“韶关那个阳元石大几把，就震撼我脑子里一句经：男人一生都在给自个鸡儿打工。”众兄弟附议。我没去，脑子里不停放映，十五年前与Y一起初登丹霞山的大汗淋漓。
路过荒野
by小古
有一个夏天我们路过荒野
遇到见完一面的喇嘛
村庄与村庄之间没有飘动淫荡的气息
青春的羞涩还残留在这些蓬勃的肉体里
除了游戏一般的真诚
那个黑衣人一直如此忠诚
站在你床边
有时候恐怖有时候慈祥
为了躲避他推销的梦魇
你和我把床搬到了荒野
青春已与我们无关
遇到的每一个人
都曾是这个世界最寂寞的灵魂
佛法与符箓
一会显灵一会虚幻
没有声音的窒息太难过了
我在花园种了一株马铃薯
又种了几根红薯
还有紫苏与野天麻
但我无心收割啊
因为等待荒凉的季节
才是我真正的专业
年10月22日
于北京长安街
洞口杀手
by小古
回到黄桥回到高沙
我路过了一个没有名字的老人
他的脚筋在当年被挑断
这是普通精壮男人的一种宿命
我们来到了湖南邵阳洞口县
苦涩的泥瓦匠开始放弃了自己的手艺
老人当年何等风光
中年时是我温柔的舅舅之一，我的人生密码啊
但是命运不太愿意听我们的故事
一撞击
就颓废
来自洞口的杀手纷纷坠入暮年
表哥和我说，当年他在看守所
练习壁虎功，结果墙面工程太次
壁虎从墙上掉下来，枪托都裂了
它没有射出任何一颗子弹
哪怕击中县城少女的芳心
时间就是这样——
我们的杀心
最终都一次一次坚硬成
平溪江与赧水河滩
浑圆散漫的鹅卵石
年11月12日
于北京高碑店
小红
by小古
十月十一号的洪山广场
双十节还不曾是禁忌
纪念大会后留下了一广场虚幻回声
空空荡荡的夜风把我们逼到了阴冷摇椅上
小红，你可要搂紧我
这整座城市的钟点房都打烊了
更何况我们口袋里加起来只有九块二
刚才我在网吧把你约出来
你宿舍已经拒绝了冒进小穷鬼的荷尔蒙
我们假装释然地说：走走吧，一起去看看长江
小红，你路过民主路的家庭KTV时对我说：
去年我在司门口的教堂过了圣诞
教徒们真是善良啊，每一个苹果都是真甜
我凑近你的嘴唇，仿佛还能舔到那秋霜之后糖分的鲜甜
那么今年，小红，我立下了一个宏愿
再攒一个月桂八打印店的兼职工资
带你去潮玩KTV，叫上阿黄与胡金龙
我请大家唱一首《Monica》：Thanksthanksthanksthanksmonica
小红，天色渐渐变模糊了
离变白还有那么几个最冷的十五分钟
就当是一节《线性代数》与《原始图腾与性崇拜》的课间休息，在单曲循环
我知道你实在太冷，小红你也不要担心
我未来必定储存更多的脂肪，温暖每一个陌生的你
那一天的小红带着熟悉的理性
你用瘦小的手掌拒绝了我在广场揉搓你乳房的幼稚行为
你轻盈地说：别，这样会教坏广场上的鸽子
然后你拉着我的手，牵引着我一路走到武昌火车站
苏醒的车站边，巨大的武泰闸菜市场
小红说，快看！
这一车一车的辣椒、土豆、西瓜、排骨，是不是像大卡车明亮的车灯一样
让你感觉很温暖？
我和小红在一堆翠绿的莴苣山里
吃完二十岁的最后一碗热干面
年12月8日
于北京朝阳青年路
逃亡高原
by小古
每一次快被自己鼾声叫醒的时刻
我都在做同一个梦
双腿灌铅，浑身紧绷，心急火燎
欲望就在弦上
我一次次努力把弓拉开
让自己射到远方
弓开弦断碑裂
逃亡的宿命就是如此
小儿啼哭，在阳光普照大地的前夕
刚降临真实的人生
它就难以承受最普通的命运
每一次哭喊都是一次逃亡
偶然间我们来到高原
引力逐渐蒸发
阳光凝固在缓缓的钟摆
遇见修仙理论与实操的山上石
仙人充满耐心，一点也不着急到来
偈云：入山为寇，逃亡一梦
我们把它刻在随手摘下的云朵
返回酒局，奔向天才们纷纷断片的车站
年12月11日
于昆明文化巷
最后的老虎
by小古
一座山一座山的雕都被射杀
一洞一洞的土匪的头也被割下
夕阳打在老虎尾巴上
这是热火朝天时代中最后一刻的荒芜
孤独的老虎再也逮不到豺狗
豺狗们纷纷跑到枫树塘边吃三岁以下的孩子
孩子们祖父与曾祖父以前躲进深山
两代人都曾被老虎吃了，只剩下两截削瘦胫骨
因果循环在安乐桥、在桃花袁家在老鸦山
再残酷的记忆，不过是我们童年时刺激而混乱的狂欢
直到在岳麓山下看到湖南最后一只老虎
它沉默温和地匍匐在木兰路标本馆
有一天早上它托梦给我：
猎人们带着陷阱与枪支弹药，追着它翻越无数密林
它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虎族里只剩下它唯一一位活体
上一次没来得及发生的交配，竟然成为它此生最大的遗憾。
年12月20日
于北京青年西路。
（早上春梦连连，梦见都是XX，赶紧醒来。原来是最后一只老虎在托梦给我，今天太阳不错，该交配了！）
PhotobyShigeoOkam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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